昀兮

    漫长岁月以前，女神维斯提内因为嫉妒姐姐阿尔泰亚被大神德斯莫德乌斯夸赞，给女神阿尔泰亚服下了可怕的堕落之毒。女神不得已陷入沉睡以维持生命，而诞生于女神之梦的世界——阿尔特里亚也同样被堕落之毒渐渐侵蚀。从混沌龙堕落，到黑暗边界的出现，再到混沌细缝的产生，这个曾经被女神灌以全部心血的美丽世界已经变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沉睡中的女神聆听到了古代人大贤者临死前的祈祷，即便在无法醒来的恐怖噩梦中，依然流下了悲伤的泪水。泪水滴落在无垠虚空，便承载着女神的意志在诸神创造的诸多世界边缘徘徊，祈求每个世界的生灵伸以援手，救救她的孩子们。

    诸神被阿尔泰亚的请求打动，在大神德斯莫德乌斯的默许下，合力将女神的眼泪送往由大神亲自创造的世界中。大神再亲自动手取来女神的气息，赋予其形体，由她来等待适格者，并签订女神的眼泪化成的救世主与神之间的契约。签订契约的大神的孩子，带来希望的适格者，女神等待的救世主，依照契约可以从沉睡的女神那儿获得在阿尔特里亚征战的神之威能，并将其赐名。主自身，亦可凭借契约的力量降临阿尔特里亚。

    这是女神的承诺，是契约成立的条件，是阿尔特里亚大陆不可违背的至高圣律！

    但是此时，在这个失去旧主半年多时间的房子里，有异界的存在正一次又一次地窃用这神圣的契约，企图降临阿尔特里亚！

    为什么！？冥泽的脑子已经空白一片，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传送阵那边的存在如此疯狂，不惜一切地想要降临这里！

    辉已经咬着牙“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扭曲的脸上惬意与恨意交织：“我要看看这蠢货有多少力量，能浪费到什么时候！”

    这里到底有什么！？冥泽的眼神转到捂着肚子缩成一团的月身上，眉头深深皱起。

    月也被这传送阵这般一次又一次开启的架势镇住了，面对冥泽显而易见的疑问眼神，苦着脸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到底有什么稀世珍贵的东西。

    “有女神赐福的神器？”

    “我就一把光明剑！连副手都没有！”

    “含有女神力量的金属板？”

    “是做出来过一块，你忘了？当时主高兴地抱着我转了三圈，转完就卖给其他主啦！”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You ask me,I his mother ask who~?”

    “跟主都学的什么奇奇怪怪的口头禅！”

    辉挣开冥泽的怀抱，走到栏杆旁，双手张开像是要拥抱光柱，用以一种咏叹般的语气感慨道：“何必在乎这些有的没的。那位若是真的降临，你们谁也拦不住，那位若是没法降临——”辉回眸讥讽一笑，“就当欣赏一场盛大的焰火表演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冥泽从没见过辉如此疯狂肆意的大笑，感觉就像是临死之前的魔物，想要把最后所有的力量都爆发出来一般。纯白耀眼的光芒落在辉未完全转过来的半边脸上，映衬着他另外半张脸上仿佛无底深渊最深处的黑暗。如同司掌痛苦与复仇的天使在执行神罚之前露出了愉悦地露出了高贵的圣颜。

    持续半分钟后，光柱第二次溃散，魔法阵的光辉彻底熄灭。冥泽正欲长出一口气，想起刚才的情景，老老实实地把那口气咽了下去。

    事实证明这口气不管是吐出来还是咽下去，都不妨碍传送阵的第三次激活——在十分钟后，传送阵发出一声哀鸣，如同承受不住如此高频率大强度的运作，再一次打开了贯通无垠虚空的传送隧道。

    “劳资就不信了！这次还能输错！破二级密码！给劳资开！开！开！”这一次，如同神祇挥下的盛燃光焰里清晰地传来暴跳如雷的咒骂声。

    “冥泽大哥，这辈子能认识你，认识主，能为女神征战，我——”月看着这好似要把传送阵拆了的架势，想起辉的话，觉得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不由得悲从心头起，可是诀别的话到喉头却哽住了，“我不想死啊！”

    “我还想等主回来，别说半年，十年，二十年，我都可以等！”

    “我都可以等......”月的呜咽声渐渐小了下去。

    冥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看看时不时传来咒骂声的传送通道，一股久违无力感涌上心头。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除了说说说，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到！

    冥泽，留住冥想！活下去！就算踩着我的尸体你也要活下去！

    冥泽，救我！救我！快给我治疗啊！！！！

    冥泽！你的队友呢！他们人呢！

    冥泽！我要你何用！

    冥泽猛地一咬牙，再不顾面前失魂落魄的月和状若癫狂的辉，翻身越过栏杆，从三楼直接跳下了传送大厅。

 
 
 

   “深渊，火，枯萎与坠落。

    光明，气，感染和消灭。

    神光契约，三天之界。

    我为行走深渊容纳黑暗之火的罪人！

    亦是混沌魔域代行光明之怒的圣徒！

    于此请求沉眠于黑暗的无尽荒原中的主宰者！

    我所见一切即为您所见一切

    我所恶一切即为您所恶一切

    阻我脚步者即为阻挡永恒黑暗神圣长眠之恶徒！

    请赐深渊之火，焚尽我所见所恶的一切！”

    “黑暗信念·诸域寂灭！”

    冥泽眼神坚毅，平举双手，高声吟唱着献给黑暗深渊中的不灭存在的赞歌，根须状的黑暗火痕在他的周身浮现，扭曲成一朵朵跃动着的火焰之花，深黑色火焰之花随着愈加高亢的咏唱，绽放出腥红色的花蕊。在技能真言的结束的瞬间，数以百千记的黑暗火花枯萎凋零，猩红的花蕊汇聚到青年合拢的双手中，形成一颗黯淡无华的深红色火星。

    法阵另一边的存在仿佛察觉了什么，发出了愤怒的嘶吼，传送通道的光辉愈加炽烈，盛大威严如同神祇的怒火。

    冥泽手捧深渊之火，神色平静地迈进了传送法阵之中。本该如神域般拒绝一切，不容侵犯的传送通道在黑暗深渊主宰者的意志下退却了，冥泽面前的光壁泛起圈圈涟漪，却无法阻挡青年刺客丝毫，任由其跨越神域后将其身影吞噬。

    片刻之后，十颗巨大的深渊之火球从虚空中浮现，整片空间如同承受不住那炽热的温度，泛起一圈圈七彩的涟漪。黑暗火球从屋顶坠落，途经的空间片片碎裂露出扭曲的虚空乱流，最终，无声无息将整个传送法阵燃烧殆尽。

    “冥泽......大哥？”月颤抖着站起来，走到栏杆旁，看着将传送光柱取而代之的虚空乱流，有些恍惚。

    这是不是就是主说的出门没看黄历？今天不宜出门？他只是出房门透个气，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辉疯了，冥泽自爆了，就连他守候了大半年的传送法阵也被摧毁了。

    女神陛下，您跟我开玩笑呢？我那么拼死拼活地为您净化堕落之毒，您就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退后，空间要愈合了。”辉在冥泽跳下去的时候就停止了癫狂的状态，目睹冥泽所做的一切后，胸腔里更是像满溢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得紧。他再一次被窃夺者洗劫得一无所有了。

    月霍地回头，冲上前一把抓住辉的衣领，抵着他的脸正要说些什么，辉毫不犹豫一个头槌撞了过去。月嗷呜一声痛呼捂住额头趔趄着退后两步，指着辉喊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这么无动于衷！！”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冥泽大哥死了啊！你就这样看着他去送死！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为什么......还可以这么冷静的站在这里！？”月咆哮着，眼睛却没有看向辉，而是直直地看着自己微颤的双手，冰龙鳞片冶制而成的半指手套纯白如玉，无瑕无垢，也空无一物。

    “哈？”辉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什么似的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半晌他擦掉眼角的泪水，对着满脸义愤的月说道，“对，我看着他去送死，还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你——”

    “我这么说，你的良心是不是好过很多啊？啊！？宠命优渥的月之领主殿下！？我！一个已经将近三年没有摸过武器的，现在还停留在五十级的，被窃夺者洗劫得一无所有的狂战士，因为胆怯，因为害怕，眼睁睁看着冥泽去送死！我这样说你是不是就觉得找到了谴责对象，你的良心会好过很多啊！？”

    “月，你说得对，我怎么可以这么无动于衷地站在这里呢？我这就跳进去给冥泽哥陪葬好不好？”

    “不要”月脱口而出。他完全没有想过要辉陪葬什么的，他只是觉得——

    “见死不救这个担子真的好重，我一个人挑不动，你陪我一起好不好。好不好，月？”眼泪从辉的眼里流淌而出，狐耳少年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抱住了无措的少年战士，“月，不要怕，不要怕，不管是见死不救的罪，还是真名抹消归于虚无的宿命，我都会陪你一起。所以，不要贬低自己，不要污了你骄傲的心。”

    辉说的话就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月的心上，把他心头泛起的越来越深重的罪恶感敲的支离破碎。

    月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辉的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可能会好过，在意识到自己刚刚是见死不救的一瞬间，罪恶感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下意识地想要把这份罪恶变成另一种感情，所以他故作义愤地想要通过指责辉来缓解内心的罪恶，可是辉每承认一句话，他内心的罪恶感就愈加浓烈，浓的快要爆炸了！

    “辉……对不起！对不起辉！我怕我真的怕，我好怕，我不想的。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好怕会死，我什么都不敢做。辉，我好怕。”

    “月，不要怕，不管是罪恶的活着还是痛苦的死去，还有我陪着你。不要怕。”

    “辉......对呜起对呜起对呜起。呜呜。”

    就在两个少年抱头痛哭的时候，一个人影狼狈地从死寂一片的虚空乱流中冲了出来：

    “你们俩，这演的哪一出啊？”

 
 
 

    冥泽再睁开眼的时候以为会看到美丽的女神对他微笑，然后褒奖他为了阿尔特里亚累死累活了一世。哪知道睁眼看见的是两只哭得直喘气的熊孩子。

    “哟，醒了？没看到美丽的女神是不是有些失望？抱歉呐，我怕你死在虚空乱流里没法回归女神怀抱就把你拖回来了，结果哪知道你没死透。”一个戴着平光镜的青年一脸肉疼地......晃了晃一个空瓶子。

   那熟悉的形状，熟悉的红色残留液体，熟悉的标签——

    “嗯，我用交易所买的复活苹果汁把你拉回来了。”青年如是说。

    “谢谢......”不对啊！冥泽神色一变，伸手把扒在他身上哭的死去活来的两只揽在怀里，有些紧张地问青年，“你，您是哪位？”

    “哈？“青年推了推平光镜，弯腰认真地打量了下死里逃生的刺客，伸出手指点在他眉心，”冥泽你脑子坏掉啦？”

    无法反抗，冥泽不安的发现他没法反抗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这是主神契约的压制！

    青年狐疑地看了看冥泽，发现他不像在说谎，只得把狐疑的眼光转向另一只手里的复活苹果汁的空瓶子——难道是西贝货！？没听说过苹果汁复活还附带失忆的啊！这又不是泡菜！

    “小辉。”青年开始点名。

    “......”埋在冥泽身上正嚎啕大哭的小狐狸像是被施了咒一样，不由自主地挣脱了冥泽的胳膊，走到青年身边单膝跪下，用还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吾主，辉在。”

    “我是谁？”青年开始提问。

    “......吾主。”辉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压力顶在喉舌间，迫使他开口艰难的吐出两个言不由衷的字眼。

    “乖孩子，”青年满意地拍拍小狐狸的脑袋，转向冥泽，“想起来了吗？”

    冥泽瞠目结舌地看完眼前的男人用契约之力自导自演还自鸣得意的全过程，收了收胳膊，抱紧了怀里的剩下的一只。

    “好吧好吧，”青年一言不合就变脸，又垂头丧气地承认道，“我真是你们主啊，才一年半你们就把我忘了？”

    “你胡说！唔！唔唔唔呜呜！！”

    冥泽不动声色地把怀里的这一只的脑袋死死按住，恭声道：“您既然持有契约，便是我等的主人，只是......冥泽当真不记得曾经见过主。”

    “为什么啊！”青年不可置信地抱头哀嚎一声，“那你说一年半前你的主是谁！”

    “一年半前......”冥泽依言低头思索一番，这才惊觉他竟完全不记得一年半前的主是谁了，细细回想下去，除了当初给自己赐名的那位主，连给月赐名的那位主，他的样貌，声音，自己都完全不记得了！明明消失的那些伙伴他都可以一一细数出来，但是过往所有的主，他竟然一个都不记得了！一时间恐惧如同炸弹爆开，充斥了冥泽的胸腔。

    什么情况！冥泽求助似的抬头看向青年。

    “你别看我啊！”青年跳脚，“是我在问你啊！”

    冥泽无助地摇摇头，他甚至不敢开口，忘记主人，这是何等的大罪？

    “艹艹艹艹，怎么搞出这么多飞机，那个家伙接手你们之后到底做了什么啊！”青年气的直踢墙，“先是改我二级再是不接我电话，现在又让你们忘了过去。卧槽他不会对你们做了什么不敢让我知道的事吧！小瑞！瑞瑞！瑞宝！”

    青年深情地对着冥泽连声呼喊，冥泽......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身后，没人。

    青年的脸色忽然变了，虽然从刚开始他的面部表情就很活跃，但是此时青年的眼神变得非常尖锐，身周的气流也与刚才截然不同，变得十分不稳定起来。就像......一只巨龙不安地发现自己的宝库大门被打开了。

    青年冷着脸把袖子捋到手肘处，举起右手，手臂上一道短且极浅的伤痕绽放出冰蓝色的光，肃声点名：“艾瑞纳斯！”